人并不绝对需要一座都城,这句法国诗人塞南古的名言,被幽雅的本雅明作为他那部《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》的题记,劈头盖脸抹上读者的额头。
我们是否绝对需要一座都城?虽然我们知道在初民纷纷走向大河的远古步履中,已经预示了城市的轮廓。城市化乃是人类无法克制的冲动,为了这份冲动,人们甚至会无视造物主明显的警告,执意在前人的废墟上再造新城。
回到塞南古,我想他是在提醒我们返观一种不那么都市化的生存环境吧?塞南古或许心有所仪,对我来说,我想到的乃是兰州这座城。
故里乡情,这正是我在兰州守候的感受。而且,这份桑榟情中包含着直指心源的情感震荡,那种可借以倚傍终生的精神家园。作为我惰性上的后院,北方的河和城是恒在的。憨厚的民风和开口的方言将这座城市调和的那般单纯,其中没有任何矫情的东西。
在兰州住久了就会发现,这座城市的居民,正宗的兰州籍贯反而为数不多,从解放初期城区的十几万到现在一百多万人口,更多的是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外籍人。在兰州,南腔北调不足为怪,也不会因口音不纯而遭岐视。兰州人绝对没有排斥和轻侮外地人的恶心,与此相反,不分里外,和睦相处。这是移民城市特有的兼容并蓄和包容万象的大度气概。
于是从语言的南腔北调到服饰的光怪陆离、饮食的五花作门,文化的多姿多态。这种多元化的特点,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兰州的地理位置。兰州以东、界临陕西。所谓“秦陇一家”的陇,是指以天水(古秦州)为代表的甘肃东部,这里是古秦的发源地,在文化区域的划分中已属陕西河南的中原文化轴,兰州以西的河西走廊,夏商以来是戎,羌等氏族部落的聚居地,春秋战国时期是月氏人的天下,以后又为匈奴所占。汉武帝时河西设立四部,后又历经五凉,宋时又归西夏,总而言之这是个多民族地域从而形成了多民族交融的西域文化。有学者从文化上界定西部区域是甘肃河西、新疆、宁夏、青海和西藏,而兰州恰好是这五个区域的枢纽,故而被称为中(原)西(域)文化的交融点。
地域特色形成的文化多元性,并不排斥文化的地域性。恰恰相反,引进、吸收而交融往往能够滋润、丰富和光大本土文化。在兰州,纯属本土而且影响在外的文化品类是哪些呢?最具代表性的是牛肉面。
牛肉与面条的相遇,天然就带着一股发端于江湖的草莽之气,它凝聚了市井的喧嚣与人间的烟火。在中国美食谱系中,如果说淡水鱼鲜代表了江南精英阶层的舌尖审美,是士大夫们口口称颂的雅馔;那么牛肉面则是平民阶层中最具旺盛生命力、最能反映地域风物的离离春草。
加拿大人类学教授约瑟芬·斯乌特对饮食文化研究有独到见解,人们的饮食有很深的文化含义和象征意义。牛肉面将黄河流域的面食和民族地区的肉食融合,制作方法和食料选择非常地域化。“我们吃什么和怎么吃都受我们文化的影响”。兰州牛肉面就其内容和形式,作法和吃法都受到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相融交汇的特色影响。
牛肉面连着一位回族老人的名字--马保子。经过他们祖孙三代的苦心钻研不断改进,终于有了“一清”(汤清)、二白(萝卜白)、三红(辣椒油红)、四绿(香菜、蒜苗绿),色香味形俱佳的兰州风味食品,经济实惠的大众快餐。现在,国内各地几乎都有“兰州牛肉面”的店旗在飘摆招客,虽然它无可避免地会在“当地化”过程中损益变味,可它毕竟是在为咱们做宣传。
兰州牛肉面是最有情趣、气魄和气场的。所谓一清,二白,三红,四绿,五黄。什么意思呢?
即一清(肉汤清亮鲜香)、二白(萝卜白净香甜)、三红(油泼辣椒红艳)、四绿(香菜蒜苗鲜绿)、五黄(面条黄亮劲道)。这十个字比较形象地描绘出了牛肉面整体的形象和要素。面条按粗细不同又分九种:毛细、细、二细、三细、韭叶、薄宽、大宽、荞麦棱子和二柱子,可以满足不同食客的喜好。
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摆在你面前,大碗海量,色香味俱,你会感受到兰州人的实在和豪情,虽然牛肉面是一种极其大众的快餐,兰州人依然让这种简餐富有仪式感,渐渐出现了佐餐的小菜、卤蛋和牛肉,有些还单卖过汤萝卜,精致的配菜摆放的整整齐齐,牛肉面的碗和筷子也有专门的规定。
“清醺肥菏,自成馨逸,汤沈若金,一清到底”,这是美食名家唐鲁孙对兰州牛肉面的评价。兰州人性格豪爽,向来率性而为,在牛肉面馆里,无论豪商巨贾,还是贩夫走卒,都能挤坐一处,心平气和地吃完一碗面。市井小店也以包容的姿态迎来送往,无论是流浪汉还是拾荒者一概以礼相待。
倘若周边有个工地,工地的民工都去那里吃面。下苦的人一碗面不够吃,就掏出揣在怀里的馍馍泡在汤里。舀汤师傅每回见这些民工来,都要给拉面的师傅交代一句:“面下大( 兰州话,意为“多”些!这是流淌在这座城市的温情,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下肚, 身上暖了,心也温热。
本质上,兰州拉面发迹的故事与肯德基如出一辙:哈兰·山德士上校是印第安纳人,却千里迢迢跑去盐湖城卖肯塔基州炸鸡。原因无它:肯塔基州作为南方蓄奴州,确实有吃炸鸡的文化传统。
兰州也有类似的特质:自唐以来,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,兰州一直是西食东渐的中转站;元以后大量回民的聚居,让牛肉面有了民族基础;晚清的文人总结出“一二三四五”制作标准,就好像是肯德基总结出的炸鸡制作标准,如一管催化剂,把食品从风物上升到了品牌。
直到今天,兰州牛肉面依然是中国牛肉面最具特色的强势地域标志职一。特别的地理位置,决定了这里既能找到优质小麦粉,又能轻松获得来自牧区的优质牛肉。蓬灰泡水合面是兰州牛肉面的灵魂。蓬草烧成灰之后,带有碱性,能固化面粉内的蛋白质,让面条更劲道。本质上,蓬灰面和南方吃的碱面、做烘焙加的小苏打是一个作用。
正宗兰州牛肉面不用切得飞薄的肉片,而是牛肉粒。肉粒酥烂而不绵软,非常考验师傅煮肉的功力;如果要额外加一碗肉,牛肉片才会登场。因为临近关中,与陕西类似的油泼辣子也在兰州牛肉面中不可或缺,但与关中平原的嗜辣不同,兰州牛肉面油泼辣子的最高境界是“只香不辣”,这或许也从一个侧面保留了中亚的食俗。
白岩松说,他在国外出差很长时间回来,下了飞机居然没先回家,而是直奔他最喜欢的那家牛肉面店。一大碗连汤带水吃下去,出了一身汗,这才觉得到家了。人,可以相忘于江湖,但不能忘了这碗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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